清明长安书

冷处逢佳

【龚方】今日夏至

校园疼痛文学,关于青春的复苏和疯长

本文1w+

>>>>>

一朵烟花在原本沉寂宁静的夜空中绚烂绽放,渲染了窗前一张平静的侧脸。

“新年快乐!”“Happy New Year!”

零点刚过,宿舍楼里一片欢腾,一个同学从门口钻进来拍了拍方书剑的肩膀,又光速窜回了走廊里欢呼游行的队伍。

方书剑摘下平光眼镜,使劲搓了搓僵硬的双颊。他本来觉得看书挺快乐的,被这么一搅腾倒没有那么快乐了。

方书剑有个好习惯,十二点之前必睡,从年轻开始,谨防猝死。但是他现在有点纠结,也许坐回去继续看会儿书是比在邪教游行般的鬼哭狼嚎里按时睡觉更好的选择。

多看一个小时的书,在同学的好朋友老师的好助手方方班长眼里也算是庆祝新年的一种方式。

手机非常适时的打断他的纠结,未知号码。

“您好,哪位?”

一阵漫长到让方书剑几乎准备挂掉电话的沉默后,那边出现了深深的呼吸声。

方书剑有点毛骨悚然,好像岛国恐怖片里的女鬼都是这样出场的。

“新年快乐。”

方书剑当机立断的挂掉了手机。

在方书剑的认知里,手机另一头声音的主人比女鬼还要惊悚。

手机又响起来,左绿右红的屏幕界面暴躁的催促着他作出决定。方书剑犹豫了几秒,以一种近乎期待和忐忑的情绪按下绿色一边。

“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典型的尬聊开场白,方书剑抓狂的几乎想要再一次挂电话。

“……”

“我刚刚真的手滑……”

“……”

“新年快乐。”

“咱们快三年了,第一次说话,你怎么还是这么让人乏胃口。我还能顺着信号爬过去和你干一架?”

方书剑的忐忑纠结立刻烟消云散,他从嗓子里抠出一个字:“嗯。”

语调短促毫无起伏,像窗外一阵突然卷起的冬风。

方书剑借着窗外的光线爬上床,把自己的脸埋进床褥里。手机两头都只有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电话那头的人又开口:“你自己在宿舍吗?”

“嗯。”

“你舍友呢?”

“和女朋友跨年去了。”

“你怎么没去?”

“我有没有女朋友,你不是心知肚明吗?”方书剑慢条斯理的说,他嗓音低迷,却透着一股挑衅的味道。

“你今年就二十了是吧。”电话那头的人继续问,但这句话是个陈述句。

方书剑不再说话,他的手指在床沿上一下下敲着,准备让电话那头的人赶紧感受到自己的不耐烦,知趣的结束对话。

“你今年生日我去找你,有什么话咱们当面说清楚。”

方书剑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当机立断的掐断电话。

在新一年的第一分钟打来电话的人是龚子棋,再过多少年,这可能都是全世界唯一一个能让方书剑无法维持淡定的名字。

方书剑和龚子棋的故事像是一本玛丽苏小说。高中是同学,他们所在的私立高中以精英教育远近闻名,学生个个人中龙凤,意气风发。这两位又是其中的佼佼者,黑道太子龚少爷家境优渥但为人低调外冷内热,小班长方书剑学习拔尖又活泼漂亮,全校仰慕两位男神的女生无数。迎新晚会上两位男神的钢琴合奏《辛德勒的名单》惊艳全场,也为后来因为伴舞的女生反目成仇做下铺垫。所以说“艺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谁说狗血剧就不能真实存在。

在黑暗中又趴了半响以后,方书剑感觉自己刚刚直冲天灵盖的热血终于冷却下去了,他从一片死寂的黑暗里抬起头茫然四顾。新年狂欢后烟火的味道透过窗户缝隙钻进鼻腔,呛得他呼吸都有些紊乱。

手机屏幕又亮起来,这次不是电话,是贾凡的短信:“方方新年快乐!有空的话明天一起去滑雪场吗?”

方书剑出神的盯了一会儿屏幕,鲜绿色的对话框里一字一句都是和自己心情完全不相称的欢快和期待,方书剑很早就了解到,人类的悲喜从不相通。

他没有回复,扔了手机走进浴室。

脱下身上的衣服的时候方书剑手臂不小心碰到了墙上的瓷砖,冰冷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下意识的向后一缩手臂,一声巨响,洗手台上的洗漱用品被撞倒,稀里哗啦散了一地。

方书剑愣住了,这个状况太像他和龚子棋的关系——只要一不小心向前多迈出了半步,就必定落得个狼狈的一败涂地。

他们的关系总结来说就是初见乍欢,日久生厌,终于反目成仇。准确的说是龚子棋对他日久生厌。

一个有主见有想法的小少爷是不会容忍另一个锋芒毕露的男孩对他的生活指手画脚,他们决裂不仅仅是别人所说的,只是为了一个女孩。

方书剑本应该有无数个理由讨厌龚子棋,但是其实在他心底,龚子棋就像一朵淬着毒生着蛊的玫瑰,即使那带着刺的茎叶是撕裂心房破土而出的,殷红的花瓣是染上心头血才愈发艳丽的,自己还是小心翼翼的把它当作心头的朱砂痣。

喜欢又怎么样,方书剑边收拾一地狼藉边自嘲的想,但是已经三年了,再美的玫瑰花也该干枯成标本了。

龚子棋是高贵冷艳的男神,被无数人仰望,但是方书剑的骄傲完全不比他少,决不会伏低做小的把自己一颗真心捧出来任龚子棋揉圆捏扁。

简单的冲了一个澡,方书剑擦着湿淋淋的头发坐到床上。手机里又显示了几条祝福短信,方书剑一一规规矩矩的回了句新年快乐,然后再次翻到贾凡的那一条。

方书剑犹豫了一下,简洁的回了他一条:“凡妈也新年快乐。明天有点事,下次我请你去。”

这件事似乎就这样过去了,像是一块石头扔进平静的湖面——生活偶有波澜,但是水波聚过来,很快便恢复平静。

方书剑只是偶尔闲下来才会想新年第一分钟的这通电话,他隐隐约约的抗拒,又有些期待着。他其实并不确定龚子棋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是不是就一定会来。

想这件事的时候,方书剑登上了很久没登的微博。

对他来说微博这种社交软件太聒噪也太琐碎,但是偶尔他也想用这种夜市一样热闹庸碌的氛围平衡他在人山人海中顾盼自怜的生活。这种时候方书剑会知道自己还在这个拥挤的星球,找回一些失重感。

他的ID是夏至_0805——代表理想和现实。

“夏至是我最喜欢的生活状态。太阳运行到最接近我的地方,雨水是丰沛的,阳光也是丰沛的,它可以杀死病菌,让人保持健康和活力,还意味着灼热的空气和自由生长的万物。”那是他们最好的时光,十五岁的方书剑坐在日落的操场上和十六岁的龚子棋谈起飞跃现实的理想。

微博主页上每次登陆都是一样的空空如也,没有关注没有发帖,连背景图都没有。

随意翻了翻热搜后,鬼使神差的,方书剑在搜索框输入了一个关键字:龚子棋。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给最顶端那条微博点了一个赞。

龚子棋的微博ID非常坦荡,就是自己的中文名字加英文名字。那条微博风格极其精练,晒了一张机票,配了三个字:“回去了”。

机票日期是下月初,而下个月五号,是方书剑的生日。

评论区倒是很热闹,都是龚子棋各路狐朋狗友撺掇着要找他聚,龚子棋又一一应下来。但点赞却寥寥无几,加上方书剑的手抖,那个橙色的赞的后面也只有一个单薄的两位数。

方书剑眼神暗了暗,退出了微博。

方书剑提醒自己理性一点,不是没有过类似的错觉,种种暗示让他觉得龚子棋其实也是在乎他,现实却很快会给他一巴掌。

高二那年龚子棋和迎新晚会上原本对方书剑一见倾心的姑娘在一起了,毕业以后又毫不留情的分手出国读书而去。那个被分手的姑娘也是女中豪杰,对前男友没有一丝纠缠,临走之前甚至还给他组织了一场欢送会。

大气、聪慧、漂亮、潇洒……龚子棋喜欢的样子在他前女友身上淋漓尽致,但是方书剑自认一样都没有。

后来,他们连表面的兄弟情也维持不住了,然后就一直这样僵持了这些年。

方书剑想着感情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不去管,放了这几年,当时所有恩恩怨怨也该烟消云散了。

然后现实现在又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当他看到龚子棋要回国的微博的时候,心底的小人完全不受控制,狂热的围着那朵玫瑰花高唱哈利路亚。

方书剑杵在图书馆的椅子上,顶着一张死人脸,心脏咚咚的狂跳,血压一下子飙上二百。

>>>>>

方书剑是在生日前一天又收到龚子棋的电话的。

他做了一天的实验,黄昏时分才从实验室里走出来。打开自己的储物箱时,手机上显示着一个两小时之前有未接来电,陌生号码,但是方书剑一眼就认出这是龚子棋的号码。

贾凡也笑嘻嘻的走出实验室:“方方,我点了外卖,一起吃啊。”

方书剑犹豫了一下:“那个……我这里有点事,下次……”

“下次再请我?”贾凡歪歪头,他略微有点长的刘海遮住半只眼睛,“你每次都这样说,一次都没履行过。”

“我……”

“好啦,开玩笑的,你别是放我鸽子去约其他妹子就行。”

方书剑无由来的心虚:“我没有。”

贾凡的身影慢慢的走远了,但是每一步都透露着期待,明晃晃的期待方书剑能叫住自己。

贾凡学长哪里不比龚子棋好,自己怎么就是不开窍。

方书剑心里叹了一口气,背过身拨通了那个电话。

龚子棋提前一天到了,已经在他的校园里转了一圈。方书剑表现极其淡定的给他指了一个教室让他先稍作休息,表示自己一会儿过去。

然后挂上电话就向教学楼一路狂奔。

实验室和教学楼隔得太远,即使跑了一路,等方书剑气喘吁吁的推开教室门的时候,龚子棋也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黄昏这个时间段,又是周末,学生们要么在图书馆,要么在操场,教室里除了龚子棋空无一人。

方书剑的大学坐落在一个静谧的山腰上,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一大片天际线。此刻晚霞铺天盖地,最后的余晖全部洒落在龚子棋染成棕色的头发上,像是天使翅膀上耀眼的圣光。金光不是再冷硬的线条,而是像水一样缓缓流动的温柔盛大。有钟声在远方响起,一大群白鸽扑棱棱的从窗边划过,在龚子棋的侧脸上掠过羽翼的光影,缓慢小心,温柔的像是琴弓轻轻拨动一把绝世大提琴的琴弦。

方书剑杵在门口,心弦也微微拨动着,刚刚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慢慢落回胸腔。

他没有叫醒龚子棋,而是轻手轻脚的走到后面一排坐下,盯着这个人逆光的背影思绪翻涌。

其实从来没有好好看过龚子棋的背影,从高中时候形影不离到毕业时候分道扬镳,都是方书剑做走在前面的那一个。记忆中惟一一次龚子棋先离开,是他十六岁生日的晚上。

那天晚上方书剑被一堆同学灌了不少酒,意识虽然还在但是少年性格里的不安分因子也被酒精放了出来。庆祝活动结束龚子棋送方书剑回家,在车上方书剑眸子晶亮,直勾勾的盯着龚子棋。

“我不喜欢你女朋友,即使没有我,也不应该是她。”

“你喝多了?”

“我没有,我就是不喜欢你女朋友……我也很讨厌你。”

方书剑脑子昏昏沉沉,赶在龚子棋再一次开口之前,他慌里慌张的推开车门踉踉跄跄冲了出去,然后一下子跌倒在路沿石上。

少年人对酒精哪有多少忍耐力,可能是喝得断片了,再有些意识的时候,方书剑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了,模模糊糊的视线里是龚子棋拿起自己的外套关门离开的背影,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方书剑举起胳膊一把挡住自己的眼睛,防止有什么干涩的液体从眼角滚落出来。

后来就是持久的冷战,少年人的心事太过敏感倔强,这场旷日持久的角力中,谁都没有试图低头。

然后分班、毕业、各奔东西……

前排的人微微一动,方书剑下意识抬头,目光猝不及防的对上龚子棋锋利眉骨下深邃的眼睛。

“我很想你。”

方书剑瞬间当机,他以为自己的语音系统出了问题。炫酷狂劲龚子棋少爷说自己想他?想?哪个意思的“想”?想弄死他的“想”?

龚子棋半天也没有想继续说话的意思,方书剑张了张嘴,开口完全不是自己想说的东西:“嗯……我还以为你会带一堆小弟来呢。”

“走吧,我饿了。”龚子棋猛得站起来,脸色臭得像是台风过境。

晚饭是西餐,龚子棋选的餐厅方书剑点的餐。

暧昧的灯光和悠扬的钢琴曲也没能让方书剑感觉放松一些。点完餐他就借口上厕所,躲进洗手间直到餐点端上桌。

“没有你要的绿茶饼了,给你点的布丁。”方书剑将黄灿灿的玻璃盅推到龚子棋面前。

龚子棋透过那块甜点盯着方书剑的脸,半响一言不发,仿佛想把他盯出个洞来。

方书剑不动如钟,屏气凝神的迎着龚子棋的目光,直到龚子棋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口放进嘴里。

“谢谢,挺好吃的。”

方书剑松了一口气,开始低头吃自己面前的牛排。

晚餐在堪称融洽的氛围中结束,这期间方书剑说了五句话,点头两次;龚子棋接了他的三句,又说了四句,一次没笑;另外两人对视零次,冷场无数次。

——唯一一点值得欣慰的是,他们没有一句出言不逊针锋相对明嘲暗讽。在回学校的出租车上,方书剑近乎自暴自弃的想。

“我明天早上走。”龚子棋靠着车窗,“家里还有一些事等着我回去处理,不好意思不能陪你度过生日当天了。”

“没关系。”方书剑尽量使自己语气不那么生硬,“十七岁、十八岁、十九岁的生日你都是缺席的,至少这次还不算完全缺席。”

“我其实今天中午就来了,但是……”

“我知道,是我没及时看消息。”

这穷极苦情剧的对话,连前面开出租车的阿姨都听不下去了,她冷不丁的插了一句:“小年轻异地呦,聚一次不容易,别因为这点小事吵架。”

“您这误会可大了去了。”方书剑满脸黑线,张了张嘴要反驳。

然后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指尖,一只温情款款、小心翼翼的手。

“没有,阿姨,他和我闹着玩呢。”龚子棋语气里都附着小心,“我提前来了,想给他一个惊喜,没想到他在忙。是吧,方书剑。”

方书剑瞪圆了眼,半天才用鼻音发出一个闷闷的“嗯”。

龚子棋还笑嘻嘻的握着他的手,他笑起来有一些完全不同于平时的傻气和阳光,白花花的牙齿在黑暗的后排也清晰可见。他说话时暗示性的轻轻捏一下方书剑的指节。不仅被触摸过的皮肤散发出惊人的热量,方书剑感觉自己脸也烫的可以煎鸡蛋了,幸亏车里暗,谁都看不见他现在的窘态。

“这个样子哦。你这个小伙子看起来有点凶哈,不会是先来见了另一个人又来找男朋友的吧!那个小伙子我告诉你哦,男人呐,可说不准……”阿姨从后视镜里笑着打趣他们俩,絮絮叨叨说了一路。

方书剑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聚集在都在自己被龚子棋把玩着的指尖,一句在脑子里转了一晚上的话就脱离中枢神经控制脱口而出:“以后不然……咱们能不能好好相处。”

“好。”龚子棋回答的异乎寻常的快,“车费东道主付。”

方书剑看着龚子棋潇洒的下车而去,觉得自己刚刚的自我感动实在是太天真了。

他们在学校里的路灯下慢慢踱着,方书剑看着两个肩并肩的影子在橙黄的灯光下逐渐拉长,又缩短,有时在前有时在后,但是像是天然的有一种吸引力,两条影子始终靠在一起,他突然不舍得起来,希望这条路最好没有尽头,一直走下去。

龚子棋的手机响起来,他看了一眼方书剑,按下通话键:“喂,向哲。”

方书剑清晰的听到一个男人畅快的笑声,然后是字正腔圆的男低音。

“嗯,好,我明天回去……好。”

大方、聪慧、帅气、潇洒……只听声音方书剑就知道那边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龚子棋给他说话时候的语气熟稔,说话的氛围也比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轻松的多,方书剑的手握紧又松开。

不知道男人又说了什么,龚子棋又看了方书剑一眼,语调带着调侃:“没有。他一直就是别扭,忍忍也就行了。”

血腥味充斥着方书剑的嗓子,他几乎要站不住了。龚子棋总是可以这样,不经意间伸出的刺轻易的扎在他心脏上,支离破碎的伤口里涌出黑血,散发出他卑微的灵魂腐朽衰败的气味。

“我先回宿舍了,刚刚在网上给你订了一家酒店,学校附近偏,你将就一下。”方书剑站在宿舍门口,遥遥的看着站在路灯下的龚子棋,“明天早上我有事,就不送你了。”

方书剑转身上楼,掏出一串冰冷的钥匙,金属散发出尖锐冰冷的光泽,互相撞击发出令人烦躁的声音,他抖着手试了好几次,才把门打开。进到宿舍,方书剑嘭的甩上门,然后沿着墙角缓缓蹲下。

他喜欢的这个人太狡猾,方书剑突然意识到。他对你所有的好,不过是他从小接受到的绅士教育的成果,或者说雄性动物追逐桀骜不驯的猎物的本能,但是自己却当成了爱情。

怪只能怪自己修为太低,怨不得studied in America的洋妖精功力高深。

方书剑拿出手机给贾凡发了一条短信:“明天我生日,要一起出去吗?我请你。”

>>>>>

儿童节当天来游乐园真的是一个不太明智的选择。

方书剑站在彩旗飘扬人声鼎沸的游乐场里,手冒冷汗青筋直跳,要不是贾凡还在前面蹦蹦跳跳,他宁可转身逃回图书馆啃那些枯燥的大部头。

“方方,我觉得外面有点热,不然咱们去吃甜点?”

贾凡真的是一个很棒的人,他细致、体贴、温和,了解方书剑未开口的难处也会用一种不让人尴尬的方式照顾他。

方书剑舒了一口气:“好啊,我请你。”

方书剑其实不偏爱这些甜食,但贾凡喜欢。科学上证实甜食可以促进多巴胺分泌,使人产生愉悦感,方书剑也完全不介意在这种时候来一点。但是如果知道后面要发生的事,方书剑可能打死都不会往甜品店走一步。

在装修风格活泼可爱的甜品店坐下还没有两分钟,一个声音就响起在方书剑头顶:“很巧啊,方书剑。”

方书剑感觉上帝又将一盆狗血劈头盖脸的浇到了他的人生上。

他僵硬的回过头,龚子棋皮笑肉不笑的脸出现在视野中,身边还跟着一个高挑英俊的男人,别在脑后的墨镜狂放帅气。

“一起坐吧。”

龚子棋眼是盯着方书剑的,手却拉开了隔他老远的一把座椅,同行的帅气男人从鼻尖发出一声哼哼抱着手臂在那把椅子上坐下,龚子棋又毫不客气的坐到了方书剑对面。

尴尬混着香甜的味道在桌上发酵。

“你好,我叫龚子棋,和方书剑高中同学。”龚子棋向贾凡微笑,眼神却极不友善。

贾凡看了看龚子棋又看了看方书剑,还是脾气极好的微笑:“你好,贾凡,方方的大学同学,大你们一级。”

“李向哲。”带墨镜的男人微微眯着眼谁都不看,直勾勾盯着菜单,一把银叉在他指尖被转得哗啦啦作响。

方书剑已经不准备做任何挣扎了,他的内心第一次和他的表情一样静如止水。

在完全没有人准备救场的情况下,两份布丁适时的端了上来,方书剑推到龚子棋和李向哲面前:“你们先吃,我再去点。”

李向哲笑眯眯的看着方书剑:“你都不知道龚子棋不吃……”

“向哲,你再帮我点一杯美式,冰的。”龚子棋吞下一大口布丁,“布丁挺好吃的。”

方书剑发誓自己没看错,李向哲竖起菜单和龚子棋对视时的眼神先是像见鬼了一样,又立刻转回了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李向哲的眼睛会说话,说他们俩之间没有鬼。

鬼都不信。

“正好我有事要给你说。”龚子棋放下刀叉望着方书剑,“明年我爸在咱们高中有一项投资,我还会回国待一段时间,没有地方住……”

“你可以去蔡程昱那里住,离学校近。”方书剑感觉自己可能是甜食吃多了有点上火,嘴角干的疼。

太阳从西边升上来了,处处不待见他的龚子棋居然产生了搬去他家住的想法。

“我不想麻烦蔡程昱,我有很多东西。”

方书剑就知道,太阳还是东升西落,龚子棋所有麻烦,所有有失风度都只会针对他一个人。

方书剑推开贾凡递过来的咖啡,自己又要了一杯橙汁抿了一口。

也是苦的。

食不知味的喝完这段下午茶,方书剑几乎是从游乐园落荒而逃。和贾凡一起挪到宿舍楼下时,贾凡盯着路灯,方书剑盯着贾凡。

“生日快乐。”

“谢谢,学长早点休息。”

认识这么久,能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不是一厢情愿就有日久生情。

方书剑突然意识到,终成眷属或者破镜重圆的前提都是双箭头。暗恋是自己构造一场单箭头的梦境,不是你努力就有用的,只有痴人才会说梦。

这个人是贾凡,也是方书剑。

>>>>>

龚子棋走后了方书剑正好升大三了,生活繁忙又单调,不过就是专业课和准备考研,好像一切都在走上正轨,要说唯一一点不正常的,就是他频繁的登上微博……聊天。

对,聊天。

方书剑也觉得很奇幻。和他聊天的对象很明显是个小号,没有任何资料,系统通知是前段时间才关注了方书剑的微博。

名字还肉麻到让人叹为观止:黑道甜心。

方书剑的微博上也有两个僵尸粉,一开始并没有在意,等兵荒马乱的生日过去之后,突然就发现这么不起眼的一个帐号每天给他发十几条私聊消息。

方书剑是个慢热又警惕的人,一开始收到十条消息回不了一条。但是对方非常锲而不舍,顶着这个让方书剑鸡皮疙瘩掉一地的ID旷日持久的对他进行骚扰。这人热情、有趣而且眼界宽阔,方书剑确定对方没有恶意后,偶尔也会提起一两个话题聊一聊。

只是一但对方不经意间提到感情问题,方书剑永远闭口不谈。

就这样耗到第二年六月,方书剑正在为考研还是保研焦头烂额的节骨眼,蔡程昱打来电话说方方,咱们高中学校要扩建了,还要设立奖学金,是龚子棋老爸投的钱嘞!几年没见我觉得老龚又帅了!《黑道太子感恩母校一掷千金》,学校论坛这篇帖子都爆了,这题目,这狗血感,我今天把高贵王子的称号让给龚子棋!

方书剑敷衍的听了几句挂了电话。虽然早就知道,真到了龚子棋又要回国的时候又开始烦躁。

他打开微博给黑道甜心发了两条打招呼消息。

黑道甜心秒回,两个人又天南海北扯了一会儿,黑道甜心突然说:“我觉得你有点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有人惹你不高兴了?”

方书剑打字的手顿了一下,一句话删删改改半天才发出去:“是我自己的问题。”

“是不是你很讨厌的人?”

“不是,他讨厌我而已。”

“那你?”

方书剑家的窗外面有一棵很大的法桐,在刚刚入夏的午后,热得发白的日光直直的烤着它,烤得一树知了都受不了了,吱吱吱吱叫个没完。

我?

——烦,还痒。

方书剑视线从窗外落回手机上:“不好意思,我有事,先下了。”

等到方书剑反应过来,车已经开到高中门口了。他想了想,掏出手机给蔡程昱打了个电话让他到门口接他进去。

蔡程昱大学学声乐,时间要宽裕的多,早早就回了高中义务带音乐课。他远远的朝校门口跑过来,后面还跟了个人。这么热的天还穿一条秋裤似的LV长裤,带着墨镜都嫌扎眼,方书剑远远的看不清脸也知道是谁。

“方方,子棋听说你来了,要把他的行李搬去你们家。”

蔡程昱和方书剑爹妈是同事,他们俩一个大院长大,从小混在一起。上高中的时候蔡程昱艺术生分数不够,还是方书剑给他连补三个月文化课,好不容易两个人又混进了同一所高中,还都和龚子棋分在了一个班。那时候龚子棋是主席,方书剑是班长,对蔡程昱都很不错,龚子棋还几次力荐蔡程昱在学校各大晚会上独唱。

伯乐之恩不可忘,从此蔡程昱和龚子棋高山流水,比和方书剑还亲。

方书剑一度怀疑要是让蔡程昱站队,他们十几年的革命友谊可能还不如龚子棋的几次举手之劳来得值钱。

毕竟龚子棋天生有一种领袖气质,光芒四射魅力无穷,不像自己别扭无趣的像一块石头,蔡程昱和龚子棋关系好也是人之常情。

“我现在方便过去吗?家里没别人吧?”龚子棋慢条斯理的声调让方书剑分不起他这句话到底是客气还是调侃。

方书剑不想回答,一把发动引擎。蔡程昱倒是反应快,拉开车门把龚子棋推进去,自己又一骨碌钻进后座关上门,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没有的事儿!子琪你放心,方方单身,爹妈放养,他都是自己住。”

工程期不短,龚子棋一副要在这里常住的架势。满满当当的一后备箱行李扛上楼,三个人都累的口干舌燥。

“喝水吗?”

“方方有饮料吗?雪碧可乐美年达都行,最好是可乐。”

“没有,家里只有白开水。”

“你自己去买。”龚子棋抽出一张卡扔给蔡程昱,“我喝白开水就行。”

蔡程昱又看向方书剑,方书剑也摇摇头。他其实有点私心,想和龚子棋在喜好上总有点一致的地方。

也明知道是自欺欺人,但是就是忍不住。

“那我可就不回来了,爬上爬下怪累的,我回家瘫着去了。”

将蔡程昱送到楼下,方书剑还有些懵,他还没想好怎么和龚子棋独处一室蔡程昱就这么溜了。他直勾勾的盯着电梯的指示灯一路向上,心脏也一点点上提。最终,

叮——

该来的总要来,方书剑告诫自己。

然而门没有像预想的那样打开,方书剑愣了一下,试着用手掰扯电梯门无果,再一摸口袋,自己的手机也落在家里了。几秒钟后屏幕上出现了物业人员的画面:“电梯里的乘客请不要着急,这是电梯门故障,我们很快会派人来修。”

方书剑开始想上辈子自己是不是干了什么缺德事,或者出门没看黄历,这一天天的自己都是什么运气。

大约十多分钟后,门外终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方书剑试着敲了敲电梯门:“您不用急着开门,能先去右户给我带句话吗?我家里有人,他该等急了。”

门外安静了一下,方书剑不知道门外的人是不是在听:“您别说我被关在电梯里了,您就说我去送同学了。”

还是没有人回答,但是一把水果刀伸进了门缝里,慢慢的扭动,在刀刃断裂之前,竟然硬生生将电梯门撑开一条缝。一双手卡进门缝,电梯门猛地被掰开,龚子棋眉头紧缩的出现在方书剑面前。

“为什么要说去送同学了?”龚子棋的语气活脱脱的兴师问罪。

“就是怕你干出这样的事,”方书剑一瞬间觉得自己的眼框酸的发胀,他强撑着发软的双腿错身走进家门,“谢谢,不过水果刀和损坏公物的物业费记得赔我。”

方书剑进门的时候,门口的日历上标着四个大字:今日夏至。

白昼在今日达到最长的时节,植物、风雨、爱情本该都在充沛阳光下轰轰烈烈的肆意生长。

客厅的桌子上,静静并立着两只盛满白开水的玻璃杯,纤尘不染,像是少年人当年坦白纯净的爱恋。

它依然保持着方书剑出门的时候的原样。方书剑本以为龚子棋是等的不耐烦了才想起他,然而事实是这两杯他亲手捧出的水一如他曾想捧出的心,一直在等他,等着他找回来。

其实很多事都是他以为,但是如果他能像平时那样理智的想一想,很多事就不会等到现在了。

所有情绪夹杂泪水回流进心房,气势汹汹,如夏天午后的一场大雨。

方书剑转身等着龚子棋走进家门:“你等不到我是不是很着急?”

你刚刚等不到我是不是很着急?

你这几年等不到我是不是很着急?

龚子棋黑着一张脸,他这个样子看起来简直有点凶神恶煞,但是方书剑不想去猜了,在他开口之前,方书剑又问了一遍:“你现在不说,你再走了我绝对不会再听。你是不是在等我?”

半晌,龚子棋的表情认命似的舒展开,阳光般明朗热烈的眼睛坦荡荡的看着方书剑,目光里包含着一种未加掩饰的柔和:“是,方书剑。我等不到你很着急。”

空气里都飘散着白开水微带苦涩的甜,方书剑深吸了一口这种清凉的味道,“你没有其他要说的了吗。”

“我承认,我不喜欢吃布丁,我也不喜欢李向哲,黑道甜心……是我,我太想和你说话了,你去年生日那天李向哲告诉我你和一个男生在游乐园我就改了航班追过去了……”龚子棋将手插进自己的一头碎发里,模样像一只明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还极度委屈的哈士奇,“李向哲是我哥们儿,这个主意是他出的,你相信我。”

“你怎么知道我的微博账号。”

“你给我微博点赞了,我一眼看到了那个ID,你告诉过那是你特别喜欢夏至,我一直记得。”

白开水真的是甜的,方书剑舔了舔干涩的上颚,他觉得有凉丝丝的泉正在灌进自己空落落的胸腔里:“还有吗?”

“还有……我高中追那个谁也是不希望你和她在一起,你十六岁生日那天我送你回来……亲你了。但是你说讨厌我,还永远给我一张冷脸,我就不敢让你知道。”龚子棋说到这里本来已经声如蚊呐,突然又理直气壮起来,“但是是男人就应该勇敢的承认,我就是喜欢你,爱情没有什么可耻的!喜欢了就喜欢了!”

他们之间那些错过的时光、拙劣的掩饰、苦涩的暗恋瞬间都变得明朗皎洁。

少年那么倔强,自尊心那么强,骄傲的天性还没教会他们向爱低头,但是那些高中课堂没有告诉他们的,后来会由长长的时光手把手的教会。

“所以,你有什么想给我说的吗?”再桀骜的酷盖也终将学会俯下身子温柔拥抱他孤傲晶莹的男孩。

方书剑的唇贴着龚子棋的后颈,声带都在颤抖,他的声音穿过几年的秋冬春夏,和那年尚青涩的少年音重叠在一起,将那些错过的时光一并串起。

“我从来没有讨厌你,只有,喜欢你。”

评论(9)

热度(274)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